2011年魏德聖導演執導的〈賽德克 · 巴萊〉上映後,讓不少人從國高中的歷史課本中跳脫,更了解賽德克族的歷史。但接下來呢?當觀看〈賽德克 · 巴萊〉為全民運動的熱潮退去後?又有多少人還記得賽德克族?提到賽德克族的唯一印象,也不過只是霧社事件罷了。那麼我們對於賽德克族的理解,事實上也與國高中學到的並無相差太多,不過多了一些細節。但是霧社事件不等於賽德克族的歷史,霧社事件也並不代表所有賽德克族人的立場,這些事情又有多少人知道?當政府歌頌莫那魯道是抗日英雄的同時,又有多少人理解賽德克族當時到底是是為了什麼而戰?是為了抵禦外族嗎?不可說不是,但不全然是如此。他們不過只是想要要回自己的土地,取回自己的獵場,就如同在凱達格蘭大道抗議政府 2017 年公告的《原住民族土地或部落範圍土地劃設辦法》排除原住民私有地的劃設,以及未來企業在原住民部落開發將不需徵求原民的知情同意的原住民相同──是為了自己的土地而戰。 直到在暨大就讀,才發現原來賽德克族與我的距離是這麼地靠近,也有位來自賽德克族的學弟,他叫做 Pering Ukan。Pering 的家鄉位於南投縣仁愛鄉互助村的中原部落,由埔里市區前往惠蓀林場的路線,沿著北港溪會依序經過清流部落、中原部落,以及眉原部落。而這三個部落的小朋友,國小大多唸的都是位於 Pering 家隔壁的「互助國小」。Pering也跟我提到了當年魏德聖拍攝〈賽德克 · 巴萊〉前,也來過部落徵選演員,當年他也曾去試鏡,不過到最後沒有入選,但在〈賽德克 · 巴萊〉飾演巴萬 · 那威的人,就是 Pering 的同學呢!關於部落的歷史,Pering 並沒有跟我說太多,只說了:「清流部落是有打仗的,中原部落是沒打仗的,當年〈賽德克 · 巴萊〉上映前就有來過部落放映,部落裡的人們哭成一片。」另外提到的就是1999年受九二一大地震影響,土石鬆動,2001年再受到桃芝颱風侵襲,土石坍方,有十六戶的居民接受政府以及民間基金會安置,於田地中央重建,2002年底重建完成,前總統陳水扁先生來到十六戶剪綵時,手中抱的就是他的妹妹。 若要談論中原部落的歷史,則要從賽德克亞族 Tgdaya(德克達雅族)、Toda(道澤族)、Truku(太魯閣族)瞭解起。中原部落的居民是來自 Tgdaya(德克達雅族),滿清時代的漢人稱其為「致霧番」,日治時期則稱其為「霧社番」。日治時期日本人欲與原住民族人示好,全臺派出了北橫、中橫、南橫的探勘隊,在1902年曾發生人止關事件(人止關即是現在通往清境農場的路上必定會經過的地點),即是由深堀大尉率領的中橫探勘隊。深堀大尉率領的中橫探勘隊由埔里出發,卻失去音訊,最後證實是被合歡山下的 Truku 族人獵首身亡,不過因為當時全臺抗日事件頻繁,日本政府並無力討伐,只能對禁止霧社地區的原住民以山產與埔里地區漢人交易鹽、鐵、火藥等。直到同年日本政府鎮壓各地抗日行動結束後,日本人開始整頓霧社地區的原住民事務,日本警衛隊在人止關掃射 Tognan Mudu 社的 Tgdaya 群,但也因為日本人對當地地形並不是很瞭解,死傷慘重,也因為無法跨越此關,「人止關」因而得名。 看似在當代稀鬆平常的鎮壓行動,卻影響了之後的歷史,由於霧社地區的族人被限制無法與埔里地區漢人交易,Tgdaya 群只能轉向平埔族以及布農族交易。而一般認為這是日本政府治理原住民的慣用手法「以蕃治蕃」,日本政府透過平埔族與布農族,藉由交易引誘 Tgdaya 群(Paran 社人口占 Tgdaya 群約 1/4 )來到姐妹原以火藥交易鹽巴。干卓萬社的布農族人宴請來自 Tgdaya 上百位的勇士,而 Tgdaya 的勇士也卸下心防將武器卸下,看似和平交易的聚會,卻在下午約三點時發生劇變。下午三點多時,布農族長老頭目一聲令下,持刀殺進屋裡, Tgdaya 的勇士因為沒有武器抵抗而被殺害,Paran 社婦女聞訊後悲痛不已,不少婦女也相繼自殺,這就是「姐妹原事件」。姐妹原事件後,日本人大舉入侵 Tgdaya 群,Tgdaya 群因勇士在姐妹原中多已喪命,無力抵抗,最終只能被迫歸順日本。 姐妹原事件對於賽德克族而言,是相當重要的一段歷史,不過在台灣的歷史教育中,幾乎隻字未提,我們對於賽德克族的了解,就僅停留在「霧社事件」。姐妹原事件反映的是賽德克族的沒落,反映的是日本統治台灣時對於原住民常用的治理手法,反映的是霧社事件的導火線。而我們理解的霧社事件又是什麼?莫那魯道帶頭反抗日本政府?國民政府來到台灣後也大大讚揚了霧社事件,認為這是一個抵抗外族的典範,但說來諷刺,對於台灣原住民來說,國民政府不也是個外來民族嗎?如同本文一開始所說的,霧社事件是為了自己的族,為了自己臉上的黥面,為了讓自己跨越彩虹橋後讓祖靈能認可自己,而不只是單單為了「抵禦外族」。莫那魯道被讚揚,也是件相當弔詭的事情。霧社事件是由誰帶領至今仍未有個定論,又怎麼能確定霧社事件的領袖就是莫那魯道呢?還被政府刻在新台幣貳拾元的硬幣背面,即便在市場上幾乎沒在流通,似乎莫那魯道就是個值得被歌頌的人物──被中華民國政府歌頌的人物。 因為姐妹原事件, Paran社死傷慘重,因此並沒有參與霧社事件,不過因為部落位於霧社事件發生地附近,且與抗日六社多有親戚關係(抗日六社:馬赫坡社、荷戈社、塔羅灣社、波阿崙社、斯庫社、羅多夫社),因此仍有不少人受到牽連。而因日本人要建造萬大水庫,強迫Paran 社、Tandana 社、Qacoq遷移至北港溪上游的峭壁之間, Paran 社遷移至今日南投縣仁愛鄉互助村,遂成了目前的中原部落。從前的人稱這裡為「deleg maapun」,意思是太陽很慢才會照到的地方,中原部落因山壁阻擋,日照時間短,所以比較冷。這裡的腹地狹小,土地貧瘠,加上海拔較低,地狹人稠且耕地有限,又遠離傳統獵場,有不少人水土不服,且瘧疾肆虐,也造成的中原部落極多數的死傷,因此又有族人遷徙至眉溪、梅子林等地。 在更深入瞭解中原部落的歷史後, Pering 跟我說:「慘了!一個不是部落的人比我自己還了解部落的歷史,我要好好反省了!」不過我還是繼續向他問道:「你們部落的人是怎麼看待『族』?」「部落的人其實對於自己的族別沒有太大的感覺。」Pering說。「不過清流部落的狀況就又不同了,他們對於『族』的認同感是相當強烈的」 Pering 又說。目前也有不少非原民族群的人致力於原住民族的研究,但相對的也有不少原住民族的人不願深入了解自己族的歷史,甚至是沒有感觸的。「族」一直以來都是個相當複雜的問題,不過也幸虧近年來原住民的議題逐漸被重視,即使有許多東西已逐漸消逝,但 Pering Ukan 還是 Pering Ukan,而不是由二至四個漢字排列組合而成的一個人。族且在,根尚存,部落裡仍有一條中華路,國小內仍有孫中山遺像,高掛三民主義、禮義廉恥,而這些東西究竟又與原住民族有何關係?未來還有相當多事情要努力。
0 評論
發表回覆。 |